栀子

栀子

  栀子

  短墙根处有一丛栀子树的枯枝,其间却又摇曳着几根青枝,三岁那年,家中翻新短墙,妈妈在这短墙根处移植了一株栀子。至于它是何时第一次开花,我似乎并没有印象,但从我有记忆开始,每年的夏天都是栀子的香味。在我的家乡,各色漂亮的花儿是不缺的,但如果要说哪一种花最香,那栀子花才是我们当地人心中的第一,连桂花都不能与之匹敌。

  这是一株重瓣栀子,花型大且香味浓郁,若是讲究些,采摘栀子花的时机也是有要求的,因为香味浓郁的栀子花总会引来一种黑色的小虫子,又因为是花型大的重瓣栀子,所以这些小虫子总是藏匿得非常严实,很难去除。所以采摘栀子最好的时机就是在栀子花微微绽放,但还未完全褪去青色的外衣之时,最好连带着花枝一同摘下,将枝丫插进装有水的瓶中,一两个小时后,栀子花便会完全褪去青色的外衣,花瓣变得通体雪白。当然,我也并不一定每次都能恰好遇到真值最佳采摘时机的栀子花,所以我也会摘下那些已经完全绽放,芳香馥郁的栀子,然后将它们泡在装满水的盆中,一段时间后,躲藏在花瓣间的虫子便会逃出来,这样重复两三次也能得到没有虫子的栀子花。那个时候,采摘栀子主要是我的任务,因为大人们总是要忙一些别的重要事情。但每次处理好的栀子花却都会被她们拿走打半,而这些处理好的栀子花,用途可广泛着。奶奶会用晾晒好的栀子冲茶,说是对身体好,其实可难喝了,又苦又涩,我每次都要躲着奶奶偷偷放好多糖。而在房间里的水盆中放上几朵,直到第二天早上,房间都是栀子的香味。我常常拿塑料袋装上一些带去学校,送给小伙伴们放在抽屉里,跳皮筋时都抢着要跟我组队;拿几朵放在讲台上,老师一进来就喜笑颜开。

  就这样,这株栀子也不知陪我度过了多少个夏天。后来,我离开老家,到城里读中学,繁重的学业让我再没有时间去采摘栀子,奶奶的栀子茶也再也没有冲过。而这株栀子从最初的“一株独秀”,慢慢从原本的栀子树根处又长出几株小苗,最后竟是长成一丛栀子了。可也是这样,原本只是倚着短墙根生长的栀子根系愈加发达,最后扎进了墙体内部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还有着愈演愈厉的趋势。终于,为了保住短墙,爸爸决定要毒死这株栀子,那时我已多年没有采摘过栀子花了,也有些嫌弃这花香得庸俗又招虫子,没有什么不舍。这时栀子的根已经扎进了短墙内部,爸爸只能将栀子树拦腰砍断,用塑料布裹住截面,又喷了些药水在树根处,我看着这光突突的栀子树丛,突然有了几分不习惯。第二年,栀子树果然没有再发芽了。

  栀子树被砍后的第三年,我发现我原本以为的幸福充满了欺骗,那一年,我读高三,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,只能靠网络麻痹自己,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令我感到无比痛苦的事情。或许妈妈察觉到了,为了我,她放慢了开始新生活的脚步,选择回到那个不属于她的城市陪我度过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。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是个累赘,在妈妈面前强撑起开心的模样,但实际上却提不起一丝劲,感觉自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。高考前一个月,租房的小区里有个高三男生割腕自杀送进了医院,一时间陪读的家长们都是人心惶惶,妈妈为了让我放松,让我趁假期回老家看看奶奶。我一个人回去的,然后,我再一次遇见了这丛栀子。在此之前,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东西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,直到我见到它——一丛三年没有发过嫩芽,长过绿叶,连青色的树干都已经变黑、变枯朽的栀子,时隔三年,从枯朽的树杈处生出了几片绿叶。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不屈的生命,哪怕已经被拦腰砍断,被药水毒杀,它依旧在三年后的又迎来了一个夏天。那一瞬间,我好像吃一颗极度清凉的薄荷糖被呛到,大脑一片空白却极度清醒,随后对我所遇到的一切不幸就都释怀了。人生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?更何况我的人生还长着呢。

  那个假期,我在家呆了三天,离开的时候,连枝带走了那丛栀子树上的唯一一个花苞。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,我再一次看到了它的花,小小的,白里透青的颜色,但香味依旧是那么的浓郁。

  朱婉婷

  桃蹊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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