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少年(一)

时光少年(一)

  时光少年(一)

  兄妹几个直抱怨桌上的大碗菜不能引起食欲,父亲敲着筷子训起了我们。母亲解释道:酱油瓶空了,做出的菜色泽差些,下午五毛到合作社打一瓶酱油去。

  我很乐意接受母亲交代的这项差事。

  放下饭碗我便提来酱油瓶向母亲讨钱,母亲说猴急个啥,饭还在喉咙里没咽下去。

  攥着母亲给的钱,我直狠不能一步跨进合作社大门,我倒不是担心夜饭桌上的菜不加饰酱油,而是在我的前面有糖的身影在闪闪烁烁,我是架不住糖的诱惑——经验告诉我,母亲给的钱有零头。

  风风火火的我吓得几只在路旁觅食的鸡朴楞楞乱飞,鸡主人端着饭碗从里屋骂出来,又是死狗在追鸡。迎面遇到一脸得意的二柱,二柱扬着手招呼我,看,我刚买的《长坂坡》,过煞瘾也!我讨好地迎上去,让我也过一下瘾,就一下。二柱怎么也不肯,我很生气,有什么了不起!我暗下决心,我也要买一本相同的小人书。二柱的脉我把得很准,等明天星期一上学后,二柱拿出小人书显摆够了,再拒绝借给同学看时,我再拿出我买的小人书,声称借者不拒,让同学们冷落他二柱,让二柱跌出他的一对鸡眼。

  有钱感觉腰杆也粗,走路姿势不同声音也格外响亮,这里面包含了多少红尘薄利。在卖小人书的柜台前我骄傲地从售货员手里接过我要的东西,付过钱后,晃晃手中的酱油瓶,我又些后悔,但一想到二柱那副德性,我又坚定了我的抉择。剩下的钱我又买了几颗水果糖,便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合作社的大门。

  家是暂时不能回。

  我一路躲躲闪闪地来到了河滩的蔗草地。中午的河滩安安静静,连水鸟也呆立在水边懒得飞翔叫唤。我择好了蔗草丛中的一处隐蔽地,再到水边捧水洗了一把脸,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翻看小人书。一遍看完后,几颗水果糖也在嘴巴满足的“唆唆”声中不情愿而快乐地抵达了肚中。我又开始第二遍翻看小人书,但缺少了“唆”糖的伴奏声,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。

  我想起了一周前有小伙伴曾在此地的蔗草地捡拾过野鸡蛋,盼望自己也有好运气,于是也低着头扒着蔗草找寻起来,寻了很久只发现了几根野鸡尾毛。我便不停地小声嘟嘟啷啷着,并不停地折蔗草出闷气。一生气,口也跟着干渴起来。我来到水边,捧起水漱把口,润了润唇。又仔细找起刚爆芽的蔗草来,提住蔗草芽,一扯,就是一根又白又胖的蔗鞭,蔗鞭是糖的一种隐蔽形式。很快,我就收获了一大把蔗鞭,洗净,重新坐下,把蔗鞭横放于双腿,慢慢地享受起来。

  透过蔗草看天上悠悠漂浮的云,我便觉得自己像浮云一样惬意。又想,如果天天给蔗草浇水、施肥,蔗鞭就一定胖如甘蔗了,那该有多享受啊!这样想着,我迷迷糊糊地倒下睡着了。睡梦里,我果然看到条条蔗鞭胖过甘蔗,甜过水果糖,我快乐得笑了又笑。醒来的时候,我已是满嘴生津了,而四周也已一片漆黑。我感到有点冷,想扯来被子的手却摸到了一只空空的酱油瓶。我猛然清醒过来,原来我还睡在蔗草地里。我害怕极了,不敢动,想哭,平时听到的鬼故事这时一起涌上脑际,我感觉蔗草地里随时会有一只鬼手伸出来抓住我。过了一阵,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我,屏住呼吸,分辨出了都是我的亲人们。然后,我又看到了一束束手电筒的光。

  我大声地带着哭腔应了起来。

  我和接应我的大人们胜利会师时,同样带着哭腔的母亲气急败坏,祖宗,你躲在这里叫一家人担心,我叫你一声祖宗。母亲举手要打我,被大姐拦住了,我感觉母亲举起又垂下的手始终是软软的。

  回到家后,全家人谁都没有提起我“打酱油”这件事,好像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。这天的晚饭吃得很晚很丰富,我想不明白桌上的菜竟然加入了酱油的修饰。吃饭的时候,几个姐姐(包括常喜欢欺负我的三姐),竟抢着用夹菜的方式向我大献殷勤,令我受宠若惊。

  文/廖健康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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