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隆庵小记

昌隆庵小记

  到达寺庵的时候,师父们正在上晚课。

  寺庵在四周空旷的山坡之上,下午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进庵院,透过无花果树,柿树,樟树,海棠茂密的枝叶,在青砖地上撒下斑驳柔和的光影。

  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寺院的空气里。

  寺院很特别,有佛殿,观音堂,亦供奉着碧霞元君。

  我们挨次上香,跪拜,不求什么,只是让心在此时有一份安定和虔诚。

  神端坐的姿势未曾改变,永远无言。或低眉,或肃穆,或微笑,但都不失庄严慈悲。

  我们亦不语,仿佛每个人都在和神进行秘密的对话,并且聆听自己,这使得彼此之间也升起恭敬,尘世的一切此刻竟有一点恍惚的疏离。在隐约的晚课诵经声里,目之所及,一时间都变得亲近,感动,柔软。那样的安静,有无边无际蔓延之势。旷远之下,莫名地有一点点感伤,而这感伤亦是安稳的,如同喜极而泣,如同突然有所悟觉,是一种物极则反的结果。在这种静谧之中,所有情绪暗暗的缠结,像鱼跃于深渊,鸢飞于静空。我们观照万象,我们是万象之一。

  寺院有一处不知是新建还是在维修,两三个工人正在高架上干活,看到我们微笑点头,也不说话。黝黑的肤色在午后的阳光里闪耀金属的光泽,给生命加了重量,亦涂了亮度。也许这才是生命本来,他们不参禅,不皈依,但他们有自己的信条,他们的行住坐卧都是人生的功课和修行,他们从不说信仰,他们只是在努力地生活,或者努力地活着。最高意义上的信仰,是对生命最朴素踏实真诚的眷恋和不舍。

  很多人说我们缺少信仰,似乎有些偏颇,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供奉着一个神祇,始终暗地里指引着我们,活着,活到最后,要自己让自己过得去,终究还是自己对自己的完整和安心的交代。

  师父们陆陆续续从大殿出来,晚课结束了。

  我走上前去,很奇怪地,没有合掌,行礼,念阿弥陀佛来问候,而是我和老师太同时伸出了手,握在一起。

  像俗家故人的久别重逢,刹那之间温暖和亲近的流通,仿佛前世的缘。

  我们穿过时不时就拂面的花树果树,向师父的住处走去。此时,花香檀香,隔断尘嚣,时光无言,仿佛将我们在尘世间深藏。

  师父的寮房是几间阔朗简素的红砖屋,床和待客之处只有一道隔断,客来则围坐一小方桌,一杯清茶,一碟供过佛的水果。老师太刚坐下,就偎过来一只猫,在师太身上毫无顾忌地腻歪着。师父微笑着,也不耽误和我们说话。师父不打禅机,更多的是家长里短,甚至谈论寺院里的蔬菜瓜果。我忽然似有所体会,大道至简,至人如常。所谓捉摸不定的禅本来就及其简单,莫不在饮啄之间,心灵真正的归处,不过是对万物慈悲的态度。是将这世间的任何赐予都视为恩典,心怀感谢。

  临近黄昏,我们和师父在寺门口合掌道别。

  看着师父转身入寺,寺门轻轻关闭之间,在四下渐渐黯淡苍茫的暮色里,脑子里蓦地蹦出李白的两句诗:暮从碧山下,山月随人归。却顾所来径,苍苍横翠微。似乎暗合了此情此景。在这广大的寂静,又似乎在向我们无声地开示这世间的缘来缘去。

  一切法皆从因缘生。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才是本我的入定吧。我想到老师太住处的门两边贴着一副手书的对联:翠竹黄花谈般若,白云芳草悟禅机。红纸黑字,有红尘情怀,又别有道心机趣。

  作者:玄小莲

  作者简介:人生是一场修行,生命有各种体验。用心体察世间万物和天地,用文字记录感恩和慈悲。红尘万千纷扰,我自光阴如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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